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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急诊科的救护车运回了一场车祸中的夫妇,当我们赶回医院时,手术室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我是没有资格参加手术的,只能跟着上手术台观摩。

    这名妇女在术前通知单上签了家属的名字,我也从上面得知病人名叫马建民,四十一岁,伊川火神庙乡老庙村,是名老司机了。

    进入手术室要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消毒,但我只是换了套一次性手术衣,就进去了。病人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正在等医护人员消过毒后手术。

    突然亮起的无影灯,令我有种眩晕的感觉。

    手术台上的病人却张开了嘴,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我忙将耳朵贴近,只听他有气无力的道:“邙岭野狐沟。”

    这个地名我不陌生,我外婆家就在邙岭脚下,再想要听的详细一些时,手术室的护士黄芳已经进来,当即呵斥:“你干什么!你没有消过毒,别靠病人太近!”

    我忙辩解:“病人刚刚开口说话了!”

    “是吗?”黄护士反问,不过我再看老马,他却是昏迷不醒。黄芳用质疑的眼神瞪着我,表示:“病人刚刚用过肾上腺素,可能是药效发作。在手术室里,你只能看,绝对不准动手!”

    消过毒的闵大夫和骨科的董主任带着俩护士走了进来,我忙点头示意,便往后退去,尽量站在最接近手术台却又不妨碍医生和护士的地方。

    黄芳是个三十出头的胖护士,手术室的“老人”了,熟练的抓起病人的手臂,开始测量血压。“100,80。还算平稳,不过病人手臂上纹的是什么字啊?有些古怪,却好像在那里见到过?”

    闵大夫已经开始剪缝在伤口的线,这是他为了给病人止血的缝线,但病人膝盖粉碎性骨折,需要加钢钉,打钢板,所以必须要拆掉先前的缝合线。

    董主任大眼看了病人的手臂,随口解释:“这是铭文版的寿字,通常只会在古鼎跟棺材上出现,这个病人怎么纹到了手臂上,不是晦气吗?”

    我听着手术器械的碰撞声,还有心电图仪器发出的“嘀嘀”声,不过脑海里全都是铭文版的“寿”字,还有老马含糊不清说的“邙岭野狐沟”。

    邙岭在洛阳北,天下最好的丧葬之地,我外婆家就是莽岭脚下,一个叫董沟的地方,已经89岁的外婆经常对我讲,她们家乡出了一位戏曲名角,名震中外。

    野狐沟是一片乱葬沟,距我外公家有点远。民国十一年时秋,洛宁刀客混入洛阳城,绑走大量的富商,躲入邙岭中,向家眷勒索钱财,不过当时的军阀头子吴震东也看中了这笔赎金,带兵杀入邙岭,将刀客跟肉票一起“突突”了,对外谎称这群绑匪收到钱财,却撕了票,只有少量绑匪夹着赎金渡过黄河,吴震东装模作样的率部追过了黄河,却把赎金暗中寄存在了焦作万通钱庄。

    我就问外婆:“你怎么对这件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外婆回答:“你外公当时在山那里砍柴,差点也被这群当兵的给灭了口,幸好装死拣了一条小命!”

    “那些刀客凶神恶煞,那些富商死得很冤,一个个瞪着大眼,死不瞑目!”外婆听到外公的讲述,也吓的心跳不已,不过外公却称自己机灵,见势不妙,立刻躲在树上,但被刀客发现,抓去当苦工,当枪声一响,就装死,他还藏了一把刀客用的快刀,明晃晃,凉飕飕,老锋利了。

    以前我最喜欢听外婆讲过去的事情,不过自从我大学毕业,就开始忙着实习找房子,已经很久都没回去见她了。

    外婆由六个儿女轮流赡养,每家两个月。

    夏天在我家住时,外婆已经有些糊涂,总把表哥当成我,把我爹当成她大儿子。

    下班后,我回到了租房内,躺在床上不想吃饭,也不想动。

    这点跟外婆很像,外婆也是总爱躺在床上,你不叫她下床吃饭,她就不起来,到最后,连大小便都失禁了。

    急诊科的医护人员是三班倒,我上八个小时,可以歇十六个钟头,闲暇时,就爱逛旧书摊,正巧菜市场卖蒸馒头的路口就有一个老头,将一排旧杂志旧书往道牙上一摆,就算出摊了。

    我很喜欢看中草药方面的书籍,却又看不懂医古文。

    这老头见我经常光顾他的书摊,却极少掏钱购买,便询问:“小伙子是学医的?”

    我点头应了,“刚刚毕业,在矿山救助医院上班。”

    老头就接茬:“下矿的工人最危险了,我有个侄子就是下煤窑的,死于一次瓦肆爆炸,死得老惨了,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完整的皮肤。”

    我试着向他请教:“大爷,你知道铭文中的寿字吗?”

    老头耳朵不聋,回应:“知道,棺材板上就有,很好看,我为自己准备的寿材上就写有。”

    “哪把这个字纹在手臂上是什么意思啊?”我询问。

    老头回答:“希望自己长寿吧,我这里有本《本草纲目》插画版,便宜卖你!”

    我看到了一本线装《本草纲目》,打开后就闻到一股霉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过里面的图画很生动,栩栩如生。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入药,只不过我们不会用而已。”老头发表自己的言论。

    “多钱啊?”我指着散发出霉味的旧书问价,如果太贵了,我就说这书已经发霉,不值。

    “二十块,不还价!”老头干脆利落,态度鲜明。

    “有点贵了,这书再不卖,就沤成渣了!”我很喜欢这部书,却囊中羞涩。

    老头斜眼看着我,道:“货卖识家,别看这书破,关键时刻能保命!”

    我翻着发黄的书页,书中不止记录了金石草药,还有各种偏方古方,“真的能救命?这又不是速效救心丸?”我反问。

    老头看我对这本书爱不释手,便一把抢回,道:“你不买就算了。”

    我刚看到书中一个治咽喉癌的偏方,就被抢走了,心里很不甘,便掏出了一张二十块,这可是我半个星期的生活费,看来我又要回家一趟了。

    老头收了钱,把书塞到我手里,挤眉弄眼的叮嘱:“别看你今个儿花了二十块,以后救的却不止二十条人命,其中就有你自己的。”

    我有些不信,在馒头铺买了三块钱的蒸馍,就回到了住处。

    书中记录的各种古方,偏方很奇特,而且还有些药名跟实物我分不清楚,不知道鸡脚是植物还是鸡的脚?书中记载,糯米可以治尸毒,焙蛤蟆研粉,用黄酒调服可以治哮喘,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效?

    不过我必须要回家一趟了,不然自己非得饿出病来。

    于是在第二日上班,我便向急诊科主任请假,护士小唐见我要回家,便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昨天那个老马可能要在轮椅上过下半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