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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阡冷冷笑道,一字一顿,落地铿锵,“我押他们,谁都,不会赢!”

    一直没做声只是皱眉观察着前方动静的方刃决搭在墙上手指突然用力,意味不明地瞥了君阡一眼。而一直偷偷看着方刃决的梧桐同时挑了挑自己柳叶般清秀的眉。

    城下那一辆豪华的车内,纯白的帽檐下一双莞媚的杏花眼微微上扬,眼中是分明不清的水雾岚气,轻轻地眨了几下。

    言止息慵懒的靠在车里单手撑着脑袋,看似小憩,却将那一举一动收入脑海。另一手拿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球,放在手心旋转着,置于掌中似琉璃夜光珠,一点不显得笨重。

    当城中众人在寻思着君阡的话中之音时,君阡目光如炬穿越黑压压的人影直直落在言止息手中的球上,她道:“在战场,放下武器意味着死亡,你们这么轻而易举地交出武器,倘若此刻我是奸细,下一秒,这里将会变成无间地狱!”

    众人一愣,无数的目光从蹴鞠上转移落在君阡身上,她带着无法辨析的冷峻,如须弥山之巅的神祗临世,不可亵渎不可靠近,“在你们放下手中武器的时候,请想想家中的妻子儿女,想想玄齐国那些对你们予以重望的父老乡亲,想想惨死在敌人手下的兄弟,想想流的泪洒的血,是否就可以这样随意挥霍?!”

    众人正在她悲愤的斥责中无地自容,她一字一句鞭笞在心头,哪个出来时不是为了荣耀故里衣锦还乡?如今面对敌人竟如此松懈,还无一女子的自觉。

    用兵之法,教戒未先!

    方刃决不语,心中却赞同的很,屈居于她下的怨气减少了三分,思索着若是自己,大约是没法做出这样大胆的动作。

    君阡突然伸手,怒喝道:“拿箭来!”

    那一张一弛的快速跳跃让人无法跟上节奏,唯有梧桐早已习惯了君阡的思维,立刻递上弓箭。

    疾风劲,角弓鸣,居忧关下黄金塞,云影萧瑟沙棠枝,手中的弓被拉成满月,君阡一手拉开弓一手搭着箭,尖锐的箭心对准了下方车内的言止息,这一箭能射多远?如同言止息明知道君阡不会出兵却仍然出现在城下,君阡知道这箭射不到车里却毅然瞄准了他,心里敲起了大鼓撞击着胸口,紧绷的弓弦发出“嗡嗡”的声响。

    “保护王爷!”江进九一声大呼,前方军队立刻包围成了扇形展开在车前,蓼斐清策马挡在言止息身前,提着刀,锐利的眼神如苍鹰紧盯着城上的人,随时挡住那一支白羽长箭。

    车内,那个被团团围绕保护着的人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只一眼,便看出了它吗?那个所谓的高手,原来竟是你!羽君阡,你配得上三个字:有意思!

    言止息突然发觉自己匀速的心跳有些异样的感觉,若论女人,她羽君阡算不上倾国倾城算不上端庄优雅,可若论对手,人生最快意之事,棋逢对手,不分伯仲,这山河之歌平戎万里,若少了这么一个人,那一曲羌笛一段征伐,该多么逊色!

    “嗖”!

    利箭划破苍穹摇曳出一道白色流云般的痕迹,在空中脱弦而出湮没了江山光辉日月轮转,无视于灼灼目光,径入烟霞西风禾黍,描一片长空历历,“挡住!”江进九一声暴喝正要去推开车,怎料那车纹丝不动岿然屹立,言止息手上的球突然停止转动,他向外一跃而出,手掌微微用力将球抛向空中。

    球在空中惊鸿一现毫无偏差的直飞向上空飞来的白羽长箭,箭刹那间穿球而过擦出刺眼的光亮。

    “轰”!

    一阵惊天巨响,两方将士惊悚地看着天上的交错相遇在一声爆炸中飞溅起火光重重,将战场上的狂热引爆,风带过一股腥刺的火药味,黑色屑沫纷纷扬扬地落在战士的身上。

    城上爆发出一震惊天的吵骂声,倘若这球抛到城墙上,那么聚在一处围观蹴鞠的士兵将造成巨大的伤亡。方才的兴奋和刺激一扫而光,喧嚣的人群,唯有君阡淡定如松,肩脊笔挺,带着一丝嘲讽和挑衅,看着那个在城下依然镇定如斯,从不露脸的言止息。

    其实君阡根本不知道那球里装了硝石和硫磺,只是看着他们脚上的球一直不落地有些疑虑,蹴鞠不落地是个什么玩法?言止息的手中还拿了一只,君阡当时还在想,难道是怕玩得太厉害踢坏了球?这却不是重点,重点是,言止息为何一直没下令将球踢上城墙,为何他在成功转移将士们注意力的时候不偷袭,他本可以直接走人,为何要用球挡这对他而言没有杀伤力的箭告诉她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言止息扬起下颚,那般骄傲,分明遮住了脸颊,君阡却可以感觉到他看向上方时那同样挑衅的目光。

    他朝江进九挥了挥手,大军整齐地向后退去。

    此时众人对于这个新来的将军,元帅的女儿,转变了些看法,那些明里暗里轻蔑的言语吞到了肚子里,一个副将上前恭敬地问道:“将军,可要追击?”

    “不,”君阡答得绝决,“谁都不许开城门!”

    话音未落,听得下方“吱呀”一声城门开启的声音。

    君阡一掌拍在墙壁上,大骂道:“哪个混帐!尽干蠢事!”

    一个士兵匆忙从城下跑上来,单膝跪地汇报:“将军,监军说敌对被识破计谋士气正若,适合趁胜追击!”

    “追他娘——”君阡还未开口,方刃决便破口大骂,“他是监军不是将军!这里谁说了算!”

    周边士兵噤声。

    君阡一手抬翻了桌子,那兵器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她指着地上的兵器厉声道:“刚才放下你们手中兵器的兄弟,现在是你们将功补过的时候,拿起你们的武器,依然是我玄齐的好儿郎,那些盲目跟去的兄弟们有危险,你们要不要去救?”

    “要!”众人纷纷拾起自己的武器,众志成城,从未有一时如此上下一心,那一炸炸醒了他们的理智和愧疚,炸出他们对羽君阡的钦佩。

    “梧桐,你速去禀告元帅,方将军,同我一起去!备马!”

    “嘶溜”!马儿长天长啸,蹬起四蹄向前冲去,一队兵士各执武器跟随在君阡马后,“驾”!那一鞭一鞭抽在马尾,天边卷过血红的晚霞,不见满山红叶黄花,浩浩无垠的平沙,蓬断草枯,风悲日曛,只听得一排落地铮铮的金戈铁马,朝卢不押追去的方向狂奔。

    言止息的军队撤退的很迅速,他知道羽君阡不会出兵,带的人并不多,一路轻骑飞奔而去,而卢不押挑选了上好的征马,追得迅速。言止息冷笑一声,军队便没入了窄道隐入了深山。

    “吁!”君阡停了马横在卢不押的马前。

    “卢监军这是何意?”君阡的心头火气乱窜,脸上却压制得很好,为将者,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不可被琢磨,识人者,观色而明其思。

    卢不押只是远远地看着言止息的军队消失在群山纠纷中不复见人影,突然大怒道:“此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哦?”君阡冷哼一声,一手止住正要上前的方刃决,“监军此言为何?”

    “言止息只带了五万人马,关内士兵有十几万,识破其诡计令其军心大乱,最宜追击,而你却迟迟不出兵,本监军替你出兵,你却挡住我的去路放走了言止息,”卢不押冲着南方抱了抱拳,“皇上任命你为镇军将军,而你私放敌军,此乃灭门之罪!羽君阡,现在我命你速速趁胜追击!”

    君阡突然抬头大笑,霎时又止住笑声脸上露了些狰狞的表情,“趁胜追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胜了?撤退有序,散而不乱,他们有败?两山险峻中有窄道?你追?监军好胆识,你不畏生死,可以,请不要呆着将士们做无畏的牺牲!”

    卢不押顿时语塞,思索了翻,“追敌是你作为将军的本职!”

    “那为何监军私自带人前来追讨?莫非是有私情旧怨?”

    “羽君阡,你无须颠倒是非血口喷人,有私情的分明是你!”卢不押恼羞成怒道,“今日不追,我定上奏朝廷,报你一个渎职之罪!”

    方刃决一皱眉,手上的双钺如闪电般架在卢不押的脑袋上,“你敢?”

    “你们——你们威胁朝廷命官!”

    “呵呵,”君阡耸耸肩,淡定地笑道,“我若向朝廷奏报卢监军奋勇追敌,不幸殁于途中,为国捐躯,你说,好不好?”

    原本跟随者羽君阡和方刃决出来的士兵们闭上眼,玉皇大帝保佑,佛祖保佑,我耳鸣了,眼花了,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那是幻觉吗?一定是的!

    卢不押看着一半正在掏耳朵挖鼻孔装作事不关已的士兵和一半瞪着眼竖着耳朵满脸恐慌不敢相信的士兵,自信满满,“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了本监军,你以为你能长命?”

    君阡突然笑得温和,轻轻地挪开方刃决手上的双钺,替卢不押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放大了声音道:“监军忠心为国,真是可敬可佩!”说罢紧紧掐住卢不押的手腕,“走,我们两人追敌军去!方将军,有劳你带着众位将士回城!”

    卢不押拼命松开君阡的手,怎么都脱离不了,君阡那不管不顾地眼神彷佛真的要托着他去追佻褚军,他突然慌了,脸色从红润变得焦黄变得漆黑又变得惨白,“不,不,敌军一定有埋伏,不能去,不能去!”

    方刃决忍住笑,用小拇指刮了刮耳廓,看着自己的双钺,闷声道:“我没听错?”

    “没有,绝对没有!”卢不押拉着缰绳,策了马,来不及招呼他带出来的军队,一溜烟自己冲向居忧关。

    君阡看着那跳梁小丑的背影,朝向方刃决微微一笑,“谢了!”

    “不用谢我,”他错开君阡的眼神,“我身为将领,必当保护我的手下,与其谢我,不如谢你自己。”

    “是么?”君阡向来不爱做矫情的你推我往的客套,“看来你还蛮认同我的!”说罢一阵洒脱的大笑,带着人马回城。